剑骨 第1399节
狂风席卷。 整具身子砸入石壁中,血雾迸溅,只剩下凋零的半边身躯。 “不死生灵……” 丁隐眯起双眼,道:“红拂河的柳姓使者……” “大司首可知,那位柳先生是何方神圣?”叶小楠神情凝重。 “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。”丁隐摇了摇头。 他停住脚步。 “十年前,宋净莲用符箓点破了执法司的牢狱破绽。” “千钧一发之际,陵月出现了,本座本以为……有这位南境最出色的阵纹师,为执法司修补阵纹,未来百年,地牢都不会遭遇动荡。”丁隐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,他淡淡道:“本座还是太相信他了。” 在那时候,他有一刹念头,觉得陵月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于巧合。 一个寂寂无名,却满腹才华的天才阵纹师。 在执法司地牢破碎之日,展露天赋! 可谁能想到……这一切,都是在为十年后的今日布局? 地牢第五层。 一座巨大的,高耸的石笼,被吞没在黑暗潮水之中。 丁隐就站在这座巨大笼牢之前,他幽幽道:“当年修葺执法司地牢,前四层的牢狱阵纹,都被陵月借机留下了漏洞……唯独这第五层,他一直没有机会染指。” 楚沛和叶小楠,抿起嘴唇,颇有些紧张,盯着眼前无垠的黑暗,大气也不敢喘。 所有看守南来城的执法者,从踏入地牢的第一日,便会好奇一个问题。 南疆地牢第五层内,关押的是什么存在? 未有大司首授令,任何人不得踏入此地。 从未有人听到第五层的声音。 这里永远是一片死寂。 像是……储存着某座死物。 “如果陵月是为了挑起南疆动荡,那么放出南疆地牢前四层的魔头,还不够。”丁隐面无表情,道:“南来城固若金汤,执法司铁律如山,凭借这些三教九流……差得太远。” 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 丁隐卸下背后的长刀,双手按住刀柄,如一尊巍峨石神,站在牢狱之前。 “若巨灵宗的‘不死者’与他有关……”大司首木然道:“那么,他一定会来第五层牢狱。” 话音初落。 寂静的石笼之前,便响起滴答滴答的水声。 说到便到! 楚沛毛骨悚然。 他望向自己追随大司首来时的方向……黑暗阴翳中,缓缓走出了一道干枯的身影。 “陵先生。” 叶小楠声音嘶哑,下意识开口。 当她看到此刻陵月的容貌之后,便清晰地意识到,这已经不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位陵先生陵司首了。 五官深深凹陷,双眸犹如刀削,一片漆黑,没有瞳仁。 半条手臂,支离破碎,缭绕着斑驳残缺的光明。 陵月受了重伤,此刻奄奄一息,拖着半边身子,一瘸一拐地走来,一路留下漆黑的鲜血……看起来伤得很重,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。 但即便如此,依旧给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。 这残破的身子,就像是蕴着一片暴怒狂躁的幽暗大海。 随时可能爆发—— 然后,淹没这里的一切。 丁隐凝视着自己曾经最欣赏的下属,心中那股背叛带来的愤怒悲痛,缓缓变为木然。 陵月的干枯身影,无视了楚沛,无视了叶小楠……也无视了南疆大司首丁隐,他径直向着第五层地牢的大门走去,步伐稳定地让人心悸。 就在陵月抬足的那一刻。 大司首下达了自己的最后一句命令。 “楚沛,叶小楠,不要插手这场战斗……离开这里!” 紧接着。 丁隐出刀了。 刹那光明,在第五层牢狱之间,斩破黑暗! 陵月的漆黑瞳孔,被这道骤烈刀光照亮。 他抬起了自己尚且完整的那只手,对准丁隐的刀光,挥了过去。 于是。 整座执法司地牢第五层,炸开了。 …… …… 今日之南来城。 飞剑悬空,百姓亡命,四散逃离,痛苦嚎叫。 俨然人间炼狱。 这些逃出地牢的鬼修,甚至在南来城内,直接开启了血炼之术……将抓到的无辜生灵,以鬼修之术,直接融炼! 更糟糕的是,南来城中,已经出现了所谓的不死者。 陵月在踏入地牢之时,一路将“影化黑水”播撒,越来越多怨念深重的鬼修,感染黑水,不断被同化…… 全体执法司修行者,在阵纹破碎的那一刻,便接到了大司首“死战到底”,“坚守城池”的命令。 上千把飞剑,穿行在街巷之中。 只是执法司修行者的力量,在这场蓄谋已久的阴谋面前,显得渺小而又苍白。 一方面,要迎战不死不灭的脱狱鬼修。 另一方面,要解决城中的无辜生灵。 南来城的驻守力量,已经严重缺损,不用说救助百姓,就连保护自己,都显得捉襟见肘。 忽然之间。 “轰”的一声。 有什么东西,在南来城引爆了—— 整座古城的地面,仿佛都坍塌下去,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大地脉动的撕扯,强有力的震颤。 过了一刹的延迟。 在执法司地牢的入口之处,才陡然升起冲霄的黑焰。 这浑厚黑焰,撞破地面,化为一朵缓缓扩散的蘑菇云。 两把飞剑,从蘑菇云中飞出。 楚沛和叶小楠,险而又险地逃出生天,只差一丝,就被火光吞没。 二人艰难悬停在空中,怔怔看着蘑菇云下的地牢方向……只有他们,才知道这一刹的短暂延迟从何而来。 这场剧烈爆炸的起始点,在地牢最深处的第五层。 黑焰穿透五层牢狱,抵达地面,用了短暂的一刹。 而随着黑焰一同突破地面的……还有一样东西。 …… …… 南来城的中央,坍塌了一个口子。 从高空来看,似乎是一座天坑。 浓烟滚滚。 大坑之中,黑焰缭绕,有什么东西在生长…… 那是一根枯枝。 一根枯木枝,漆黑光秃,纤细如羽,却偏偏笔直如剑。 枯木的尖端,沾染着斑驳的血迹,从执法司大司首丁隐的后背刺入,胸膛穿出,大袍在空中猎猎作响,逆风飘摇,如一枚凄厉大旗。 南疆牢狱的第五层,关押的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罪犯。 而是一株古树。 一株干枯,漆黑的古树。 准确地说……是一枚掉落的树干?落在南来城地底,被层层关押,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养分,所以只剩下一截枯木。 然而地牢破碎的这一刻。 一切都不一样了。 漆黑古树,在天坑中迅速成长,数十个呼吸,便已有参天之势……古木之所以能够生长,全仰仗于陵月收集数十年的黑暗香火。 丝丝缕缕的信仰烟火,缭绕在古树枝头。 陵月坐在刺穿丁隐身躯的树干一旁,神情变得静谧而又庄严,他抚摸着古树主干,肌肤逐渐失去水分,干枯嘴唇渗出血丝,整个人似乎也随之化为了枯木,肌肤裂开一枚枚逆鳞般的缝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