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0节
秦蓁保持着弯腰倾身的姿势,侧首看向他。 郑煜星发现,她的眼睛美极了,双瞳墨黑莹亮,黑白分明,睫毛浓密翘长,肤白如凝脂,淡妆素抹,清丽动人,偏偏从前不觉得,像是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,全冒出来了。 秦蓁凝视他片刻,忽然收回目光,站直身子走回自己的位置。 幽香渐离,郑煜星好像又找回了自己的气息,甚至忘了追问昨晚的事,下意识问:“你跟芸菡说了?” 秦蓁弯腰找着东西,闻言笑了一声:“高兴吗?” 郑煜星轻舔嘴唇:“高兴?我高兴什么?” 秦蓁找到自己要的,双手抱着走到他面前,弯唇一笑:“当然是因为,从今日起,你再没有把柄握在我手里了。” 她笑着出去,从头至尾都显得自然大方,好像昨夜被他折磨得恼羞成怒的女人并不是她。 郑煜星呆在原地,隐隐约约的,好像明白了本应该轻松无忧的心情,又被什么拉扯的沉甸甸的。 他一点也不为这个高兴。 像两清、再无瓜葛了一样。 一点也不高兴。 作者有话要说: 三哥:我暂时要先谈个恋爱,我还没有松口!!!!我会发光发热的!!!!!!! 继续发红包~~~~~~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感谢在2020-06-10 23:48:29~2020-06-11 23:43: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温柔阿 1个;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tungyun0812 20瓶;沫 5瓶;月总小跟班 3瓶;jx、流浪小妖、丫头 2瓶;无趣的人儿 1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 第123章 今日外头置办新舍,嘈杂得很,秦蓁回来见学生自修专注,难得没有受外界所扰,一时兴起,甩了教案,捡些趣味性强的来讲。 “民间马场多为士族贵眷寻乐而设,所饲种类多为竞技赛马,这种马在喂养的精细程度上,都远超于其他用途的马驹,好比粗饲料与细饲料的调配比例都要丝毫不差,粗饲料多为豆麦秸秆、花生秧,地瓜秧及杂稻草一类,细饲料则为米面豆粕……” 秦蓁刚起了个头,教舍里的氛围就变了。 在座学子多为生长于长安的勋贵子弟,家中会选送他们来,也是因为他们自小学过骑射,有底子在。 长安城郊各处马场里,多少有这些公子贵女们养在那里的良驹,设专人喂养,精细到一根毛都要细细洗刷,只待风和日丽时,邀三五好友竞技一番,以求畅快乐趣。 偶尔论到这门学问,多半是从毛色光泽,面向牙口,身形体格上做一番比较,分出高低优劣。而秦蓁今日所讲,单单一门饲料配比,就能直接影响到毛色光泽,身形体格等方面,令众人在从前知其然的基础上,终于知其所以然。 太仆寺少卿之子徐意智没什么爱好,骑射能算一个,他自己也在马场养了好些良驹,用了经验老道的马倌,秦蓁谈及饲养竞技赛马,他一激动问了好些自己遇过的问题。 秦蓁细细听着,弯唇浅笑:“用于竞技的赛马,喂养的时辰,放量,甚至粗细饲料的配比,都要严格按照规定来。马有灵性,即便不是所有马都能在严格训练中激出潜力成为汗血宝马,但习性一定养的出来,恋食不下槽,不是喂得不对,就是训得不对,你不妨试试……换个训师。” 堂中一片哄笑,连徐意智自己都笑了。 端庄肃穆的秦博士何曾这样调侃玩笑?光是这个,就比她今日讲的更吸引人,徐意智起了头,另外几个学生也大胆起来,笑言这门课若学好,来日不入朝为官,还能做个马倌训师,三餐温饱一定没问题。 秦蓁淡笑:“入朝为官尚且不谈,但若连个马倌训师的饭碗都挣不到,千万别说是我教的。” 里头笑声又起,俨然是开课以来最得趣的一次。 教舍外,郑煜星目光自支起横木的窗口悄悄收回,抱手靠墙,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来 一聊开,原本课上的严肃氛围就没了,不再限于秦蓁单讲,一片热络声中,话题忽然转到骑术上。 邓宜兴好奇的问:“从来只见博士授课口若悬河,却未见过博士一展骑术。” 言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 门外,郑煜星一愣,他想起来,很久以前的故事,其实还有一个后续。 这个后续,对从前的他来说,唯一的作用是让他记住了秦蓁是个有心机的小姑娘,以及在重逢时,让他心惊胆战一把,然后作为警告郑芸菡的依据。 但今日,他心中有了些变化,随着徐意智的发问,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,将它从尘封的记忆盒子里取出来,扫尘上色,那些他自己都诧异自己还记得的过去,变得清晰可爱起来。 秦蓁的表情顿了一下,旋即笑道:“自是习过。” 徐意智:“重阳将至,博士可愿携我等一同于郊外骑行,登高望远。” 此话一出,教舍里有些小骚动。 诚然今日气氛极好,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全情投入,譬如近来脸色一直不大好的赵尔岚,以及在课上从来都十分低调的商怡珺和屈书萱。 秦蓁扫过那几人,淡笑道:“若有缘分巧遇,更得乐趣,刻意安排就不必了。” 徐意智也是兴致上来一时口快,细细一想,和博士一同郊游骑行登高望远,万一她也兴致上来,在佳节里考问课业怎么办?秦蓁与他们从小到大见过的夫子都不同,此番婉拒,徐意智立马也觉得不妥,笑着不再提。 轻松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,上午散学铃响,池晗双凑到郑芸菡边上,道她知早晨有好吃的,可郑芸菡没邀她,末了又委委屈屈的表示,她近来越来越不把自己这个好友放在心里了! 郑芸菡想想,她近来确实在别处分心过多,有时候忙起来,都是在博士厅囫囵一顿,晗双好几次邀她一起去马车用饭都婉拒了。 她笑着哄,池晗双摇摇手指:“少些甜言蜜语,多些诚意,重阳那日我们一同骑马登高,出去透气,如何?” 郑芸菡不由分心走神,估计了一下自己那位郎君在重阳节发出邀约的可能性,而且她已经答应他不再掩藏,为表诚意,这一次她把主动权交给他,无论他何时有行动,她都能配合。 万一他重阳节登门拜访怎么办? 池晗双一看她表情就觉得不对:“你还要考虑!从前我约你,你都是立刻答应的!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别的小姐妹了!” 秦蓁在前面翻教案,掀眼看两人一眼,弯唇轻笑,像是在看两个活宝耍趣,心想:姐妹与情郎,有的选呢。 郑芸菡还没答,另一道声音先抢了白:“骑马登山?挺好啊。” 秦蓁指尖捏着纸页,转过头。 郑煜星大步走进来,他身上还是昨日那身赤黑劲装,衬出肩宽腰窄,身长挺拔。 他抱手走进来,直接坐在秦蓁的讲桌上,一双长腿一支一伸,嫌恶的看着郑芸菡:“你这身子骨,从并州回来就没动过,整日窝在这里打杂,迟早像朝中那些寡言沉闷的小老头一样松散。就这么定了,重阳节骑马登高……” 他侧首看向秦蓁,微笑道:“秦博士会与我们一起!” 池晗双最喜热闹,一听就乐了:“这个好!我们一起!” 她向来说风就是雨,不等秦蓁拒绝,已经拉着郑芸菡出去,准备和她一起用午膳,顺道商量一下重阳那日的安排。 秦蓁看一眼闲散坐在她讲桌上的男人,有点无奈:“这又是何意?” 郑煜星嘴角噙着抹得意的笑,挑眉道:“秦蓁,久别重逢,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重要的细节?” 忽的,邓宜兴那个问题在心中略过,秦蓁面不改色:“你若没睡醒,不妨去补眠。” 她作势起身要走,肩上忽然落下一阵大力,将她整个人按回座位,郑煜星眯眼看她:“秦蓁,你可真是……让师父好难过。” “师父”二字一出,秦蓁眼神都变了。 郑煜星歪头盯着她,笑了:“看,这不是想起来了么。” 他另一只手抬起,风骚的拂过鬓间:“也是,如今身为太子钦点的马博士,当年教你骑术的师父,哪是那么容易能忘记的。” …… 猝不及防的挑破,记忆在脑中鲜活清晰起来。 那年,还是小小少女的秦蓁刚刚适应自己的新身份,她不敢太谨小慎微,怕秦金氏觉得她心思沉而不喜,更不敢恃宠而骄,怕秦金氏失望厌弃,可那样的年纪,纵然再懂事,也难以将姿态掌控的游刃有余,太过紧绷,反倒显得局促。 初见小表妹晗双时,秦蓁一眼就喜欢,伴随而来的,是浓浓的钦羡。晗双是伯府嫡女,上头有好些疼爱她的堂兄弟和姐妹,即便她胡闹顽皮,惹得双亲发火,得伯爷一句好话,什么都避过去。 小表妹对她十分热情,还带她去侯府做客,见她最要好的小姐妹,她因此意外认识一个别扭又有趣的小郎君。 见过她要好的小姐妹后,晗双又热情的邀她去郊外骑马。 秦家属皇商之列,又是做马匹买卖的,晗双以为她也会骑马,但其实,她一个从旁支被认养的姑娘,根本没人教过。 秦蓁心中一动,觉得这是个好机会。 她早已打定主意,等到再大些,就学着兄弟们那样走商,只要手中握有人脉资源,怎么都有生路。 这条路,靠两条腿不够,她必须会骑马。 可是,学骑马这事,在东阳郡,她提都不敢提。 所有人都说,她是个拖油瓶,欺弟弟年幼不懂事,蛊惑他一定要带着她一起被认下,这才成了秦家嫡女。 她不敢暴露任何想法和念想,因为她知道,哪怕她起初并没有什么别的恶意,也一定会在口耳相传中,被奚落和歪曲成难听的话。 她所有想学的,想做的,都得自己悄悄做。 陪晗双一起去马场,趁机学一学骑马,是个不错的主意。 只是她没想到,会在马场里再次遇见那个别扭的小郎君。 晗双是个心眼大的姑娘,说是带她去玩,实则自己一上马,哪怕根本不敢骑,也沉迷于让仆人牵着她遛弯的乐趣中。 小池氏见她站着不动,也让仆人给她牵马,秦蓁连连婉拒,自己牵着马走了。 她看到有饲养马匹的训师,会留在客人边上指点动作,或者帮忙牵马,心想,跟他们学就可以。 少顷,果然有一训师热情的走上来,恭敬问她要不要上马试骑一圈,秦蓁紧张的摇头,说她不会,但想学。训师讶然的看看她周围,又扫一眼她的打扮,开心自荐。 然而,秦蓁还是太单纯了。 侯在这里的训师,哪个都不是闲着没事干散发热心。他们巴巴的伺候,是要拿打赏的。长安城贵人如云,他们鞍前马后的帮忙牵个绳子,稍稍伺候一下,就能拿到不少钱。 最重要的是,若真是高门贵女,哪能连个奴仆都不带,让他们这些训师有可乘之机。 所以,当训师牵着她走了两圈,秦蓁既没有打赏,也没有家奴追上来,训师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,含糊应付起来,最后干脆撒开绳子,借故走了。 那一瞬间,秦蓁差点哭出来。 她坐在马上,浑身上下开始发麻发凉,直至僵硬,很怕这小畜生忽然发疯激动,把她摔下去踩死。 忽的,小马一个响鼻,动了。 就在秦蓁要尖叫的一瞬间,一只漂亮的手忽然夺过她手中的缰绳,少年的声音熟悉而清朗,载着几分惊讶和激动:“果然是你!” 秦蓁眼眶里激出眼泪,愣愣的看着下方不知从哪里杀出来的小郎君。 上次,他穿着霞光灿灿的软缎,白面斯文,哭哭啼啼。 这次,他一身赤黑骑装,英武不少,却凶巴巴。